自从小时候母亲去世，我就一直是一个人。
虽说身为律师的季叔叔一直对我多有照顾，但大多时候还是孤身一人，洗衣做饭当然都得自己动手。
不过，这方面我一般随便就对付过去了。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妹妹在会出现在餐桌上。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要为别人做菜。
因此，我就在各个摊子之间犹豫不决的来回徘徊着。
她会喜欢吃什么呢？
别，别误会！我只是单纯不想让他说什么多余的话而已，我还是会主要按照自己的口味买的！
女孩子大概不那么喜欢吃肉吧？我还是少买点好了。
晗渟现在还在学校里没有回来，估计是天天如此，这么看来应该买一些缓解疲劳，补充脑力的菜。
嗯……腐竹，就决定是你了！
虽然叫腐竹，但其实是魔豆家族的一员，所以请不要把它理解为“腐烂的竹子”……虽然说，这种读书少的家伙应该很少见。
幸运的是，我面前的摊位就有最后一沓腐竹，眼疾手快的我当然毫不犹豫伸手去拿了。
于是，两只手就这么碰在了一起。
“啊，抱歉。”
“不不不，道歉的应该是我这边才对。”
我们几乎同时向对方表示歉意，当然还是早已形成条件反射的我更快一步。
哼，超越，就是这么简单。
我注意到对方是个女孩子，留着一头微卷的短发，头上带着一顶时髦的韩版黑色皮帽，身上穿着我校的校服，给人以活泼朝气的感觉。
真好啊，所谓的青春，就是属于这种人的吧……
平时的话，我应该会掉头就走了，但是想想这样似乎显得太内向，于是我学着邻居家大叔的口气顺口问了句：
“哦，你也喜欢吃腐竹么？”
“腐，腐竹？那是什么，腐烂的竹子？”
读书少的家伙活生生的出现了！
我挠了挠头，本来是不会管这些闲事的，但是这个笨蛋实在让人看不下去，我不由自主的以一副说教的口气给他扫盲。
“腐竹是汉族很受欢迎的一种传统食物啦……煮沸豆浆表面凝固的薄膜，可鲜吃或晒干后吃。最早出现在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加工兴于唐朝，含水量少，是一种高蛋白的食品……做成菜还有缓解疲劳的效果。”
“哦，哦——”
她一副“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总觉得很厉害”的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也……也就是豆腐皮咯！”
你够了，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就只总结出了这个吗！喂，这里有记忆面包么？快给她来1斤！
“两位都是好孩子呢~买腐竹是要给谁吃呢？”
慈祥的卖菜老奶奶也来插了一脚。
“做给我妹妹……呃……不，是我自己吃！”
我连忙改口，但是已经晚了。
少女和老奶奶脸上都露出了“我懂得”的表情——你们都明白什么了啊！
“那么，这些豆腐皮就让给你了，要回去为你妹妹做出美味的菜肴来啊~”
老奶奶也笑呵呵的为我把腐竹包好递过来。
“这……”
“对了。”
本来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少女突然回头，冲着我微微一笑。
“要幸福啊~”
幸福你一脸！
“……好吃。”
“是，是吗？”
晗渟微微点了点头，我才勉强松了口气。
什，什么嘛，给别人做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没有冰雪女神的叹息或者火焰之神的咆哮也可以做到啊。
本来还想着晗渟自小长在英国，会不会吃不惯中国菜——现在看来完全没这个担心的必要，把那块被我烤到20成熟的牛排扔到垃圾桶里果然是正确的。
等，等等！我可不是在为某人着想哦！我上面已经说过了，这只是为了封上她的嘴，免得她说一些不必要的闲话！
“叮叮叮叮——”
突然，手机响了，是短信的铃声。
我从口袋里掏出——其实也算不上手机，专业点来说叫小灵通（little smart）——其实我是更喜欢叫他小聪明啦。
小灵通基本上只有接拨电话和收发短信这两个功能，但是对我来说就是这两个功能也十分多余。
因为我根本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我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基本上可以断定是诈骗短信了，但是抱着某种心态我还是打开来瞄了一眼。
“嗨，纪炎其，现在在和会长手牵着手散步吗？”
“还是吃酒席？”
“度蜜月？”
“造小孩？”
“……”
我的表情大概很奇怪。
“……怎么了。”
“没……诈骗短信罢了。”
她点了点头，把目光放到我的手机上。
“小灵通？”
“是啊，季律师给的。”
她皱了皱眉头，没再说什么。
我也举箸准备开始用餐。
“叮叮叮叮——”
“……”
老实说，真不想看。
“叮叮叮叮——”
所以说为什么这小灵通会有不接电话（看短信）就会一直响下去的倔脾气啊！你是驴牌吗！
“38岁的您一定为不美满的婚姻而烦恼，没关系，团团圆圆离婚所……”
果断按下初始键。
泥垢了！谁38岁啊，我明明18岁的大好年华哪里来的不美满的婚姻啊混淡！是谁告诉你的啊！
这时我注意到，下面还有一条短信，号码和之前的不一样。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点了开来。
“对了，你的个人资料是我稍作润色后交给离婚所的，怎么样，不如放弃会长去寻找新的幸福吧？”
你说的啊！
托这三封短信的福，我晚饭都不怎么想吃了。但是晗渟似乎吃得很香，当然了，她一直是很淑女的细嚼慢咽，表情上也没有任何波澜。
但我就是看得出来。
晚饭过后，我就开始收拾盘子，准备洗碗。
“放下，我来吧。”
我不禁怀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在我映像中，晗渟应该像那种大户人家的小姐，即使不那么娇气，和一切粗活总是应该划清界限的。
但是，她现在居然提出要洗碗……
“别这么看着我，英国也有家政课的。”
原来如此。
只要是上课教的东西，晗渟就一定会百分百掌握——这简直是超能力嘛！
不过，这可不是会不会的问题，在我看来，晗渟这样的少女就不应该干粗活。但是不容我说什么，晗渟就很自然的从我手上结果盘子，走向厨房。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算了，看书。
昨天那本《十万个为什么——医学版》还一直放在门口，我取来坐在沙发上，一点一点的翻看起来。
第一章讲的是心脏病的问题。一些常见症状以及应急措施。
实在谈不上有趣，但确实是消磨时间的良药。
因为基本看不懂嘛~
不知不觉，晗渟已经从厨房回来了。她把平时围在我腰上的围裙解下，叠好，然后坐到我身边，瞟了一眼我手中的书，又毫无兴趣似的转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明天，和我一起去参加义务劳动。”
“嗯……哈？”
义务劳动？
就是那个传说中只干活不给钱，吃力不讨好，做的人家不满意还要挨骂的优等生作秀专用活动？
我才不去！坚决不去！会坏掉的！
当代是付出与回报等价的社会，正如魔术的“等价交换”，想要放出大威力的禁咒就要献出自己的生命一样。我作为差生没有在学习上任何投入，那么没有产出，作为差生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义务劳动这样有了付出却仍然没有回报不是比我作为差生更可怕么？用做生意的话来说就是亏本，去炒股就是熊市，投资多少就亏多少的超级大坑！
这种事情只有傻瓜才会去干！
“你……不打算去么？”
“……啊，我有这么说么？”
“你的表情。”
我摸摸我的脸。哎呀，不小心变成男鹿了呢。
就在我踌躇怎么婉拒晗渟的时候，她又一次发出了提问，那声音有些冰冷，有些犹豫，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满：
“你真的不去？”
“……”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中午的那件事。
想起了那个令人厌恶的我。
那份不甘——
“……去的时候叫我一声。”
好吧，反正都是差生了，也不在乎再多个傻瓜的帽子。
晗渟点点头，起身向我们家一直空着的卧室走去。
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然而——
也许是错觉，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微微松了口气。
学生常常为值日工作分配的事情争论不休。
一般认为拖地是最累的，如果是男女组合要由男生来做，如果是同性就由强壮的来做。
但这样却引来了一些人的不满。
——拖地最累？简直是笑话。我们扫地的要把边边角角全部弄干净，漏掉的垃圾还要过去重扫，拖地的只要把地板过一过水，水一蒸发谁也看不出来吧？再有，因为“扫地活比较轻”这个可笑的理由，我们还得扛那么一大包又脏又臭的垃圾去学校后面倒掉，明明就是我们扫地工比较累！
拖地的自然又不乐意了，也要拿出一大堆例如“杠杆定理”之类的东西试图驳倒对方。
让久以来，这个问题就像两个老太太吵架一样争论不息。
对于这个问题，我不持，也没必要持有任何观点。
反正差生的观点也没人会在意，我只要默默的等着工作分配到我身上就是了。
顺带一提，我基本每次都是擦瓷砖的。
因为我们地区的值日小组小组是三人一组。
这样，就出现了一种堪称令人发指的情况。
——情侣搭档，灯泡闪亮。
对，我就一直扮演着那个电灯泡。
小两口一起干活确实可以事半功倍，但是——混淡！压力全到我身上来了啊！
可以拜托你们别在干活的时候秀恩爱了么？劳动是严肃而光荣的事情，你们那种玫瑰色的气息简直要让土地都盐碱化了啊！知不知道早恋违反校规啊——知道就别在那里接吻了，喂！我还在呢！你把差生当作空气吗！
反正，只有这种时候，扫帚和拖把才是好朋友。
那么，像往常一样，我拿起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战友的抹布。
“你在干什么？义务劳动不用擦墙的吧？”
“……”
确实，四周都是水泥房屋，似乎没有可以擦的瓷砖。
“……你是笨蛋吗？”
晗渟似乎有一种扫帚掉到地上的脱力感。
话说回来，今天的晗渟没有穿校服，而是选择了保守的中裤和衬衫。
奇怪，那衬衫怎么那么眼熟？
“那个……你那件衬衫……？”
“啊，季律师给我的。”
……我记得上个礼拜我借了季律师一件衬衫。
“季律师为什么要给你男士衬衫……”
“我离开的时候他就把这件衣服递给我了，正好家里也没什么钱，抱着节俭的心态就穿上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不，反倒是很合身……”
季律师那是叫你把衬衫给我啊，那是我自己刚穿了一次的衬衫——我还没傻到把这种话说出来。
这位能干的妹妹居然在这种方面有一点呆萌。
不过，我本身就只有1米75，而晗渟似乎也有将近1米7的样子，所以我的衬衫在她身上不显得特别大。而且诸位都知道的，男士衬衫穿在女士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而且晗渟早上似乎才刚洗过澡，茉莉味的体香混合着男士气息不断的刺激着我的嗅觉和大脑。
——这不妙啊。
“总之，我先去打扫了。”
“喂。”
“嗯？”
“参加义工的还有一人，要好好相处啊……”
她用一种踌躇的口吻说道。
“……知道了。”
“快点快点，炎其，那边啦~那边我完成了~”
“知道啦……”
我无奈的叹出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少女拿着扫把，一边转着圈，一边兴高采烈的打扫着——真羡慕她的干劲啊，明明是女生，干起活来却有游马那种“一飞冲天啊我”的豪气。
“再不拿出点精神来，本来很快就能干完的活也会拖到很晚哦~”
黑色皮帽下微卷的短发伴随着少女一蹦一跳上下飞舞着，这幅景象，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起青春。
毫无疑问，这就是我昨天在菜市场碰到的那位少女，她名叫季凝凝，是和我同校的高二生。
“可是，我说……”
我四下望了望这栋大楼。
“不会真的要我们把这一动大楼搞定吧？这可不是很快就能干完的水平，说是西部大开发无可厚非的吧？”
这座建筑是名为“老干部局”的福利组织，专供退休干部休息娱乐用的，平时用不到的地方也租给老师补课——只是听听就知道非常大了吧？
而且这里散发着一股老年人家独有的悠闲气息，让人直不起脚来。
“我们不用一次性干完啦，明天还可以来接着干啊~”
“明天还要来啊……糟了，我预测到明天这个时候一定会胃疼，所以肯定来不了了。”
“诶，是占卜一类的么？”
“占卜？啊……是占卜，我占卜到明天会有病患之灾。”
“是，是会让肚子疼的病患么？”
“是，是啊……我明天会有相当严重的……呃……”
“相当严重的——？”
糟了，一下子接不上了。
“……腹泻。”
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这个欺骗了无数人民教师的学生之友——无论优劣。
“腹泻？”
“对，腹泻。”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果，果然还是不能蒙混过关么？还是只好辛苦——
“腹泻是什么？”
你真的读过书么！不对，你真的来自地球么！
向您问好，来自星星的你！
总之，我又大费了一番唇舌向她解释了什么是腹泻。
“哦~”
她以拳击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祝贺你，你又长知识了。
“就是拉肚子嘛~”
拜托你别这样说！给我说学名啊！你是山里来的吗？你的少女形象全都毁了啊喂！
最后，她以一句“不管如何，先干活再说~”把我以上的努力全都化为泡影，然后接着坠入苦力的地狱中。
看她这个架势，就算是被送进监狱陪劳改犯干活或者被送到陕西挖煤都会充满干劲的说“好！”。
但是我不要啊——！
啊，这里有一块是黑的，得用力擦一擦。
反正，我是十分不愿意……拖不干净，看来还要再加把劲……十分不愿意做这种事的，完全是被逼无奈。
真是的，这块斑怎么怎么都拖不干净啊！有没有洗涤灵啊！
“抱歉，没有洗涤灵呢……”
“……”
“怎么了？”
“……你会读心术么？”
“不会哦~”
“……抱歉，没什么了。”
那么，到底怎么把斑点去掉呢？
嗯——
“叮”的一声，灯泡在我头上亮了起来。
“季凝凝，有可乐么？”
“有是有……”
说着，她以那种小女生特有的内八字跑法，小跑着跑到外面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嘴里随着步调还发出“嘿咻嘿咻”这样不知道是喘息还是口号的声音。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有点可爱呢……
不一会儿，一瓶可乐就到了我手里，我旋开盖子，均匀的把它倒在斑点上。
随着“呲”的一声，斑点随之化开了。
“哇……可乐居然还能这么用啊？你怎么知道的？难倒炎其你是那种晚上抱着电视看生活节目的狂人？”
“这是常识好吧……话说我也不喜欢看电视，为什么晚上看生活节目的就是狂人啊？”
“我一直觉得那些为了几块钱斤斤计较的阿姨很可怕诶……”
“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
就在这样轻松的对话中，扫除不温不火的进行着。
整个老干部局似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气氛。
慢，慢着！这样我不就和那些情侣搭档一样了么！这奇怪的气氛不妙啊，难道要就这样进入季凝凝线？
别这样，别开玩笑了！这是恋爱之神在捉弄我么？
我是差生，不会有人认可我，不会有人欣赏我，我永远都只是一个人。季凝凝会这样对我也只是不知道我的成绩而已——就是这样，我不应该抱有任何不现实的希望……
“哎呀！”
我和一个柔软的身体撞在了一起。
“抱歉——季凝凝？”
不应该啊，她应该在另一边打扫才对啊，一开始就是我负责左边，她负责右边，既然碰到了一起，这就意味着——
我环视四周。
果然，这里已经焕然一新了。
太可怕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原来是真的吗？合体之后就能直接变成超4打败一星龙吗？
喂喂，2+2真的可以大于4啊，数学老师要撞墙了哦！
“嗯嗯，不知不觉全都干完了呢~”
她对着我，笑着说。
“炎其，很棒哦！”
“呃……啊……？”
我身体突然一僵。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她用一只手指支着下巴，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调对我说：
“虽然表情很不耐烦，其实对每一处都很用心，连桌脚下面都不放过……炎其，说不定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呢~”
……我很有责任感？
差生之所以成为差生，不认真学习占了百分之90的要素，家长把自己送到学校，自己却不认真读书，这本来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了。
差生有责任感……听起来很可笑不是么？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很认真的这样说着。
“还有哦，炎其你懂得好多我不明白的东西~”
“这只是你纯粹是个笨蛋而已……”
“真是的，不可以这么说女孩子啦！”
她跺着脚发起脾气来。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禁抿起嘴角。
“什么啊，你那个自负的表情。”
季凝凝鼓起脸，我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了很多。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家了。”
“好……那么明天再见。”
“再见。”
我们分别收拾东西，从大门离开，季凝凝乘坐的是巴士，而我则步行回家。
话说，总觉得忘了什么呢~是什么呢？
算了，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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